——谈谈黑鸟、梅花两组师徒（三）  

【资料图】

（一）恍若无伤：黑鸟 https://www.bilibili.com/read/cv22949558?spm_id_from=333.999.0.0 

（二）恍若无爱：梅花（上）https://www.bilibili.com/read/cv23091064?spm_id_from=333.999.0.0

不啻银白长发的造型，十三的父亲和师父方方面面都有对照，程度直迫镜子。

谈下去之前须先声明，本人完全反对师徒父女说。两人实际只相差十一岁，且世上多数感情均非简单一种定义所能概括，若你某段生命中的缺失终于完整，填满你那失落的东西也不代表只是那失落的代替品。

譬如你很有画漫画的天分，母亲却斥之为不务正业的雕虫小技；后来有同学真心欣赏你的创作，每篇皆认真表达意见，听你聊画漫画的趣事与苦水，还以喜欢你的作品为傲。你得到妈妈没给予你的认可了，但难道你会因此说同学不过是妈妈的替代吗？

正文我会提及个人看法：何导让梅花老爹在十三心里造成的空洞由青凤补上。但这不表示对十三而言，青凤只是梅花老爹替代，这完全是两．码．子．事。

代替品自身没有价值，终究会从那个洞的表面剥落、露出里头深深的虚空。

凡能真正完整你的匮乏的，本身必有无可取代的意义。

师徒感情非常复杂，青凤对十三并不单单只有温情，还包括实打实的冷酷和利用，甚至后者才是常态。在十三视角，这个人屡次三番展现的是「违抗师命斩立决」、要求自己像个无情无心的机械人，不问原因，不问对错，只完成他交代的任务。她师父给人的第一印象其实是可怕。

青凤的温度藏在很厚的坚冰之下，冰冷才是他的日常。梅花十三是他今生唯一的例外，但这例外也表现得异常克制，十三能够看清其实很了不起。

若非要对青凤下一个形容，我会说，他是十三的功课。关于生命中的光与影、温暖与冷酷、柔软与锋利，如何全部面对的功课。

＊＊＊

翻遍全剧，青凤其实绝少直视十三，不是背对就是一瞥。即使火速冲来杀蛇，仍是冷冷淡淡一抹背影；哪怕笃定无法再见，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，只低声提醒她小心。

彷彿跟她父亲一样。

十三梦寐以求的正视，父亲其实给过一次。当时，他拿真剑削断她手中的树枝。

「感受到了吗，这就是恐惧。」

「不，我能克服的。」

「你为什么想学剑。」

「因为，我想长大，可以保护妈妈和姐姐。」

「你太弱了，你这样是学不了剑法的。放弃吧。」

——你太弱，没资格保护别人。

父亲唯有这一次正眼看她，而这一眼，否定了她的心，否定了她这个人。

然而，她父亲为何拒绝教她剑法，她师父便为何把她留在身边。面对强敌，没正式学武，手中只有一把断枪的枪头、一块木制的罈盖、半截树枝（又是树枝），却为了妈妈，伤痕纍纍仍独自奋战，毫不退缩。正因十三武功很弱，青凤更明白她的心有多坚韧：在同样处境、同样年岁，他有一位好师父、一把漂亮的剑，却只能恐惧得无法动弹。青凤所以将那两人挫骨扬灰，或许也是替当年没能迎战的自己出手——就像与黑鸟一战，十三替小时候的自己挥刀那样。

十三悔恨的是没能保护妈妈性命（结果），青凤更多的是悔恨没能行动保护亲人（过程）；因此那弱小却依旧无畏保护他人的姿态，就这姿态本身，他比谁都触动。这才有了那块丢出的石子，有了那抹浅笑，有了往后的七年。

她父亲轻蔑的，恰恰是她师父珍惜的。

十三难能可贵之处不只一点。想起父亲抱着弟弟笑那刻，正是她的心愿从守护斜向击败天下男性的滥觞，对抢走一切的「小杂种」，她和十一一样有恨的理由，但她没有。不单如此，还从姐姐手下保护了弟弟。她也没忘救起昏迷的大保小飞（这两人对她算不上友善）、替曾想伤害自己的十一抵挡江主任的攻击。十三的心有种温柔的恩怨分明，理性包含血雨腥风都磨灭不了的无垢，一如凌霜傲雪、清香如故的梅花。

她多不适合做刺客。

青凤大概是天下最清楚的人，偏偏也是令她当刺客的始作俑者。那天她穿起白裙，看起来像邻家女孩、除辫刀丝毫没透出刺客气息，阿七没看见这装扮的她，青凤倒肯定看见了。他之后说「你也不要再做刺客了」，脑海可有闪过这条白裙？告诫她别管闲事，不要动感情，全建立在她是刺客这一点上；这番包含保护之情的话，却形同扼杀她身上他最珍惜的特质。

青凤对此的纠结拉扯，在黑玄冰刃事件达至顶峰。十三因阿七慢慢改变，同样一声「走吧」，她已不似当年毫不犹豫跟上。把一切看在眼里的青凤，首次给了她放弃任务、解除师徒关系的选择权，也是他首次将自己和阿七摆在天秤两端。

黑玄冰刃乃复仇计划一部分，惟微妙的是，如果十三没动手，阿七没兽性大发，也就没后面刺杀首领的事了。整项计划其实全系于十三的抉择，而非青凤自己。

他笃定她会选什么吗？显然没有，否则不必确认阿七状况。

事实上，黑玄冰刃只要刺进阿七身体就成，怎么刺刺哪里都无关紧要。关键是快，而非动手是谁：青凤如果亲自出手，现在的阿七根本无力招架。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，最能将事态发展掌握于自己手里。但他偏偏将计划最重要的部分，交给已数次违抗师命的十三。

青凤有没有意识到，这并非下棋，而是赌？赌小鸡岛的几个月仍未压倒七年偕行，赌她的「我们」仍只属于他俩，赌这颗「棋子」对自己的感情。筹码是自己最重要的复仇计划，以及，她。

明明是一场无论输赢，都不会高兴的赌局。

他确认阿七兽性大发那一瞬，便确认十三将陷入险境；这女孩连对陌生生命都难以袖手旁观，他太明白她不会弃阿七不顾。反之这亦表示，只要十三完成任务就离开，不选择保护谁，她便不会有事；他就不算亲手推她进火坑，不会在她垂危时没法相救。只要她谨记情感是刺客第一大忌、只要她不再护在谁的身前就行了——只要她不是梅花十三。

几乎脱力仍对蛇群砍那么多刀来泄忿，这忿有多少是冲着蛇妖，又有多少是冲着自己？

任务其实可以设置为「将这把匕首刺进伍六七身体，然后离开，不要管任何闲事」，惟终究没有。青凤任由整件事所有关键，决定的，都是十三的自由意志。

另一方面，十三如何看待这旁人眼中冷酷强硬、可怕专制的师父？是很多人认为的敬畏么？尊敬是肯定的，畏惧倒未必，既谈及阿七，不妨藉两件小事管中窥豹。十三遥望即将离开的阿七出神，说好跟她算账的师父靠近，她却不躲不避，甚至目光也没收回，彷彿预计师父不会有何反应。及后获准再见阿七一次（青凤可以不的，尤其可能让她更放不下，却仍主动提议），她便穿起那条白裙赴约。与不久将成敌人的家伙见面，这样其实颇为出格，但她似乎相信师父答应就是答应了，不会阻止。就这两件事，她是对的。

十三很多事都不知道，又好像知道很多，正如师徒俩什么都没说，又好像什么都说了。

不少人着眼于阿七怎样改变了她，却忽略了另一个人对她的影响力。十三幼年是与父亲一样的中分长发，长大换作跟师父相似的刘海。她的「是我用黑玄冰刃刺伤你」和他的「是我利用了你」，那不推委不辩解的口吻如出一辙。除了妈妈，她生命中的「我们」只给过他。无眼法师一句出手将连累师父，直教她僵在原地，忍无可忍飞刀后内疚得大恍神，遭对手的珠网困住。此外，他说过的话，她全都放在心上。不啻自我催眠时倒背如流，前后迎战三大高手，她就差没当场昏迷，却仍没想过放弃、没喊过救命：师父叫她遇到危险就想办法自救，于是妈妈被杀那天，成了她仅有想过「救我」的一次。

青凤说这任务有一点危险时没有回头，十三为之愕然，她分明读懂了这不只是一点危险。待接过黑玄冰刃，她只知这是把匕首，阿七中招是出血、中毒或归天她一无所悉，却还是出了手。对十三而言，唤青凤一声师父的资格凌驾于很多事。

她知道师父利用自己，但知道利用到什么程度吗？明显不。所以，纵明知危机四伏，仍完成师父的任务，再舍命保护阿七，差点因这两人而死；或许是十三所能给的，最不负恩师不负君的答案。

事实上，师徒俩都低估了双方在彼此心中的分量。十三确实因不愿阿七死的心意站起来，惟在这之前，忆起师父的「只有变强才能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」同样重要。这句话将歪斜的东西扶回正轨。变强非为打败所有男人、血债血偿，而是未能守护到底、连尝试捍卫都没法的悲剧——为了失去重要事物的悲剧不再发生。悔恨的源头非恨，爱才是。唯有想起师父这句话，十三的「我有要保护的人」才如此掷地有声。而青凤也一定会去十三身边，因为他亦「绝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」。

他俩都拥有对方向往的强大，一个在武艺上，一个在灵魂上。这也是师徒那股非君不可的命定感的由来：彼此走着走着就忘了的初心，都保管在对方那里。

就这一点，武器有其象征意义。刀大抵代表了迷惘。那枪头十三最初称为剑，往后改称辫刀。身为双刀流传人的时间，青凤戴着面具，为仇恨所困；十三遗忘初衷、只想打败父亲。后来两人找回初心［他俩的迷惘与觉醒无论时间或分镜都是同步的，参见〈第十集缺个副标题〉］，武器分明还是同一把，师徒传承的却变成了剑。

．「我也收获了我人生第一把剑」

．「我也可以继承你的剑法」

．「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一下」

她人生第一把剑是偷偷捡来的，第二把剑则有人郑重托付，连同这个人最强的剑法。这个人除了国仇家恨，眼底藏着的、心里装着的就是她，就只有她。

她无法从父亲那儿得到的，她师父全都给了。

在那伤疤显露的黄昏，十三静听师父剖白，黯然神伤。同属言语操控高手，青凤岂止缺乏黑鸟师父的花言巧语，面对唯一在乎的人，他的自白突兀而笨拙：不再要她杀伍六七是利用，给黑玄冰刃是利用，收她为徒是利用，教她双刀还是利用，彷彿他俩之间除利用再无其他，相濡以沫不过是七年谎言。接着毫无铺垫话锋急转，表示想将最强剑法授予这，棋子。

青凤待在冰天雪地太久，剖开的真心都显得冰冰凉凉，不知怎样交付才不致冻伤彼此。惟与黑鸟师父不同，青凤从未掩饰自己的无情，不曾欺骗她，甚至从没言语播弄或诱导。他的冰冷一直「光明正大」，如何看待取决于十三——十三，这不啻是全剧他仅此一次这样唤她，他也是目前仅此一个这样唤她的人。

那把剑，十三深知有多沉重，始没敢贸然领受。亦因深知有多沉重，在晚霞唯一的对视里，她终究郑重接过。

接过的，还有他的利用与重视、他的伤痕与孤独、他的留恋与告别。

而有件事，或许我和青凤一样错了。

这女孩不过十七岁，听着重要的人坦承对自己利用多年，从收徒到教刀皆是，好像这段关系自一开始就是假的，难过实属正常。但其实这段从根本否定师徒关系的话、这段最该难过的话，水中十三倒影的表情反而平静。非常平静。

我忽尔明白，前面她难过是为阿七难过，为师父难过，为自己不够强又再身处险境难过——她对绊住他介怀得抠衣服，她甫开口谈的就是拖累——可她根本没为自己被利用难过。

她从不清楚师父对自己利用到什么程度，却一直明白他对自己有利用。她是在清楚这一点的前提下，依然选择在他身边。那连串表情变化彷彿在说：如果我再强一点，便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，师父就不必救我、就能专心继续他的计划了——她更在意自己没当好他的棋子。

而拜师、学武、陪伴，无论他口中这七年有多像一场算计，她都没为此难过。

她的确为他的器重感动；但并非为他的器重感动，才对他的利用释然、才看清他的心。他给予自己儿时未能获得的肯定确实重要，但不必要。有或没有，她都一样。早在他给予这把剑、给予这些之前，她就没动摇过。

这段关系，他或许是最初想要的那个，但始终坚定不移的人是她——连同他的可怕、他的冷酷、他的利用、他的口不对心，连同这一切，她全都坚定不移，全都心甘情愿。

人与人之间的感情，算错了自己的，那么她呢，青凤？

自十八年前那场火把青云国的春天烧成了灰，你便以为天地从此寸草不生。可是，世上有一种花，明知你的心是荒凉的冰原，仍坚定选择了你。

待回过神，世界也许严寒依旧，你却在芳菲迆逦之中，发现早已分不清这漫天飘舞的纯白，到底是雪还是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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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常长的一篇，感谢每位阅读至此的朋友。

和网友讨论后有不少新想法，故下篇有些是上篇的补充、延伸或修正，这样交流实在愉快，非常感谢。

梅花师徒其实之前已写过很多，本以为与黑鸟师徒的比较可以各二千字收结，没想到再怎么挖还是有，结果一个二千一个六千。

以上全是个人想法，无论这些是否何导本意，我都写得很开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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